几乎从戏曲诞生并区分出剧种之后,剧目在不同剧种之间的移植就成了促进剧种发展、促进剧目繁衍、满足观众诉求的“捷径”。正如尚长荣所言,“戏剧移植是一种聪明的做法,历来是中国戏曲创作的正道和主要方法之一。”
虽然“移植”作为中国传统戏曲的创作方式由来已久,但理论上真正出现“移植”的定义,是在长江文艺出版社1987年出版的《文艺创作知识辞典》中,曲艺领域中的移植被定义为“曲艺创作方法之一。指把其它文学体裁作品的题材或脚本借调过来,加工为说唱段子。” 而在武汉出版社1993年出版的《毛泽东文艺思想大辞典》中,戏剧领域中的移植被定义为:“戏剧术语。根据本剧种的特点和要求而对其他剧种的剧目进行艺术加工演出者,称为移植。”综合这些概念,笔者将戏曲移植定义为:在保留剧情、主要内容或主题的前提下,将其他戏曲剧种、戏剧类型、曲艺样式的某一节目,改编为某一戏曲剧种的剧目。
秦腔在其漫长的发展历史上,就曾经移植过很多其他剧种的剧目,比如现在观众以为是秦腔老戏的《五女拜寿》《墙头记》《杨门女将》等,其实都是从其他剧种移植而来的。秦腔《杨门女将》,是从1960年中国京剧院的京剧版本移植而来的,而其前身是江苏省扬州市的扬剧《百岁挂帅》。扬剧起源于扬州花鼓戏和扬州香火戏,定型比较晚,《百岁挂帅》是江苏省扬剧团为了庆祝新中国成立十周年,从传统题材《十二寡妇征西》重新整理创作的剧目,一到北京演出就获得中国京剧院的青睐,由范钧宏、吕瑞明整理编剧,王晶华、杨秋玲等京剧名家担纲主演,影响力明显扩大。秦腔的版本由刘养民移植、陈尚华导演。当时的演职人员并未照搬剧本,而是考虑秦腔观众的审美习惯,进行了大量改编。如在“寿堂”一场,佘太君先唱【欢音带板】,再用打击乐烘托情绪,增加念白,这段念白不但符合人物情绪转变,而且发挥出秦腔擅长表现大悲剧的特点,每演到此处,都能催人泪下。
1958年,淄博市五音剧团发现了俚曲《墙头记》,改成《二子争父》,陕西、甘肃、宁夏的秦腔剧团很多都有移植演出。类似的还有1980年上海昆剧团《烂柯山》在巡演时就很快被移植,三原剧团的刘美丽在西北五省区“咸阳杯”大赛中,凭主演此剧获得一等奖。此后,陕西的魏青艳、甘肃的佟红梅、宁夏的冯影桃、青海的张变秋等演员也都演出过这个戏。
此外,秦腔《曹操与杨修》(2007年,兰州戏曲剧院)就是直接由京剧同名剧目(1988年,上海京剧院)改编移植出来的。秦腔《贵人遗香》(1994年,兴平市人民剧团)是根据京剧同名剧目(1992年,江西省京剧团)移植而来的。秦腔荒诞剧《潘金莲》(1986年,西安市秦腔一团)曾经连演六七十场,也是直接移植了荒诞川剧《潘金莲》(1985年,自贡市川剧团)。
当然,艺术的交流是相互的,不仅秦腔在广泛移植其他剧种的剧目、丰富发展自身,秦腔的一些优秀原创剧目,也受到其他剧种演职人员的青睐,被移植之后更扩大了剧目的影响力。秦腔名剧《三滴血》,曾被蒲剧、豫剧、越剧、评剧、晋剧移植,使得这部立意高远、剧情生动、表演丰富的剧目,受到了更多观众的喜爱。秦腔被移植最广泛的一个剧目,是《游西湖》。这部来源于明代周朝俊传奇剧目《红梅记》的戏,曾经被很多地区的不同剧种改编过,仅在陕西秦腔之中,宝鸡、渭南和西安的戏班子演出来就不一样。比如《陕西省戏剧志·宝鸡市卷》就记载,宝鸡的演法重点突出了鬼脸装扮,如吊死鬼、黑脸鬼、白脸鬼、颠倒鬼、无头鬼、火炮鬼、血腥鬼,还详细写出了各种鬼脸的制作方法。同州梆子(东路秦腔)老艺人王德元的演法,则是突出吹火,以至于当时很多青年演员都是跟他学的吹火技巧。而西安秦腔名家何振中扮演的李慧娘,是打大白脸,嘴里含着长舌头,上场念几句词就下场,没有太多表演。陕西省戏曲剧院的版本,则是在上述表演方法的基础上,重新调整了剧本,将原有“一男两女”的纠结故事转变为李慧娘和裴瑞卿之间的爱情,历经了1953年、1956年等几个版本的变迁,在1958年、1959年两次进京演出和“三大秦班下江南”演出之后,获得观众的高度认可,就如同昆曲《十五贯》一样,被广泛移植。
这几年,外剧种移植陕西原创剧目的事例就更多了,如蒲剧移植过秦腔《柳河湾的新娘》。这些剧目基本可以确定谁移植了谁,而多数剧目是很难确定移植来源的。因此,剧种之间不要太强调门户之见,而应该广泛学习和互相移植,共同促进戏曲发展,在新编剧目不足以满足舞台需要、难以在短期之内打磨出戏曲精品的时候,“移植”这一戏曲创作传统做法的价值逐渐得以体现。当然,移植不是简单地把别人的剧本拿来,重新作曲就可以实现的。我们看那些优秀的移植作品,都是演职人员的再创作,“站在巨人肩膀上”更上一层楼。(李想 作者系青年戏曲评论家)